一椽是什么意思_棌椽的意思_椽啥意思

沙圪堵的诞生,缘于一次又一次的文化冲撞。这片土地,在经历过多元文化的渗透与沉积后,在自然、历史的交锋与选择中成型了。这座城镇从它诞生那天起,融合就是它与生俱来的品性,因融合而生动,因融合而丰富,因融合而美丽,因融合而繁荣,因融合而超越,因融合而和谐。融合已成为它矢志不渝的品性。

零落风和雨

总有些人,总有些事,总有些日子,会无端从时间的深处浮上来。

1932年10月的一个黄昏,张济民离开杨家湾,至此,走完了他的师爷人生。或许,在大历史中,这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于一个地区来说,他经历的每一回的人生跌宕,与这个地区一段特殊的历史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些惊心动魄的历程与体验,也都随着烟尘飘散了。

张济民是绍兴人,我第一次去绍兴时,竟意外寻到了他的踪迹。那森达赖曾给过他一笔丰厚的酬金,沙圪堵二次重建时,张济民回了趟老家,用这笔钱,修整了自己家的老宅子。宅子修好后,一改往昔的容颜,很干净,看得出是颇用了心思。

绍兴师爷在一个历史时期,曾名遍天下。张济民到准格尔衙门得益于这个群体的集体声誉,张济民也确实颇有才干,很多人将他称为“刀笔吏”,他干得也确实是刀笔吏的营生。我曾看到过他的手迹,笔力是魏碑,文字很周正,字里行间有肃气。

师爷这个群体,历史的定论大多将他们定位于缺乏独立在历史中书写自我的勇气,往往需要傍依在一个利益集团上,以一种从属的身份来实现自己的社会理想或人生价值。他在准格尔旗的师爷差事,不乏秀阔之道,有很多需要记述的地方。受传统文学、舞台、影视剧中师爷形象的影响,我们往往对这个群体抱有成见或偏见。

张济民是一位怀有改造社会理想的师爷,洁身自好,没有什么不良嗜好,秉持的还是文人气节,算得上一个道德君子。但对于主人,他也还是没有摆脱人格上的依附,当价值观与之文化上的判断有重大出入时,操作上的选择又极端的务实,投其所好也是其处事原则和安身立命之本。他始终知道自己的位置。如果研究民国以前的历史,你会发现,师爷不仅是一个职业,也是一种宿命,终生不过是一个依附的角色。张济民在清末民国初期的准格尔,其所作所为也印证了这一现象。沙圪堵的设立,有他的创见与规划。“二•九事变”后,张济民就失去了依托,原因当然很多,但最终迫使他离开的,还是人生理想和行为上与新主人的格格不入。这里,不能低估他的心性,新主人重新赋予他的角色定位上的落差与他的期望产生矛盾时,他还是果断选择了放弃。这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沙圪堵进入新的历程的一个开始。

这位江南师爷中等身材,性格温和,早起晚睡,用尽心思,完成主人的意旨。无事的时候,便在贩夫走卒中间出入,民间的情状、声音和期盼他很熟悉,这使他在角色的发挥上更见突出,也更讨主人欢心。他和传统意义上的师爷似乎颇有不同。但终究俯首敛眉,见机行事,鞍马追随。“二•九事变”后,他几乎没有观望,也没有犹豫,以回家省亲为名很快离开了准格尔。先是在偏关、河曲、府谷闲居一段,与黑界地的旧友杯盏交互,一方面审时度势,另一方面寻找新的出路,当他看到奇寿山政权迅速垮台,奇文英执掌大权后,便果断地告老还乡了。在民间的传说中,他并不是一个智谋出众的人,那森达赖在重大问题上独断专行,丝毫不受人左右和摆布。从他的口碑史料里,约略可以知道他的主张,你会发现这位师爷对准格尔的贡献是独特的,几乎“民国”准格尔有口碑的几件大事背后都有他的谋划和思想的影子。

其实,准格尔河套地中间横着黄河,河套地的地主们有天高皇帝远的思想和做派,西协理也阳奉阴违,河套地客观上处于失控状态,代理札萨克那森达赖一时也无良策。张济民随那森达赖在河套地走了一遭,渡河时,在船上给那森达赖出了一策:剿匪。当时,匪祸横行,老百姓苦不堪负,对官府的不作为也颇有微词,大户们为保护自身,明里暗里与匪徒们有勾结,老百姓敢怒不敢言。那森达赖迅即领会了张济民的意图。借剿匪,那森达赖大肆收买人心,将河套地的几户大地主以通匪之名,罚的倾家荡产。同时,一举消灭了这伙多年危害一方的恶魔,大快人心。失去大地主支持的西协理不得不向那森达赖俯首称臣。从此,客观上河套地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发展时期。

据说,张济民离开沙圪堵时,唱了一曲声情并茂的漫瀚调《串溜溜》,这在旧准格尔人的记忆中,是破天荒的第一回。熟悉这个江南师爷的人,知道他喜欢昆曲,唱得也极有板眼。“串溜溜”在准格尔方言中是“泪水涟涟”的意思,可见他的情感是真挚的,但也是寂寞的。也是据说,他走时什么也未带,只带走一袋准格尔糜子,请注意,是糜子,不是糜米。这多少袒露了一个小人物的情感境界。

甘之若饴是为生悦,风雨零落又是为什么呢?因为看到了他写下的“风雨零落”这四个字,那个“落”字不是他拿手的魏碑,像一张落泪的脸,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体了。

举眼晚空庭

很多年后,冯大婶的儿子站在已经枯竭的渠边,对我说:“小时候听大人说,七太太总爱在牌楼下站上半天,像站着一位严厉的老祖宗!”

第一次听人说七太太是老祖宗一椽是什么意思,我七岁。糊里糊涂地看冯大婶偷偷摸摸烧纸钱,口中念念有词。冯大婶十四五岁的时候,给七太太做过丫环。她每天的工作就是给七太太开门,倒尿盆,送水。七太太有时也吸一口水烟,冯大婶很喜欢听七太太吸水烟的咕咕噜噜声。清晨进屋后,她要将七太太桌子上的纸笔砚墨先收拾干净,为的是不让那森达赖看到。这是七太太的一个规矩,马虎不得。平时就威严的七太太,见桌上的纸笔砚墨没收拾尽,打起丫环的手背来凶得狠。冯大婶后来回忆,七太太写字不像其他读书写字的先生们,她握笔的方式很像今天握钢笔的样子,惹得先生们也好奇不已。

老人们后来回忆,沙圪堵初建时,七太太站在现在沙圪堵新华书店的位置,指指点点,给那森达赖在沙上画了一幅蓝图,这便是沙圪堵的规划图和雏形了。像任何一个规划者一样,没有一座城市确切地知道自己将去向何方,它被时间牵引,在必然和偶然中前行,走向自己的命运。主政者凭借自己对世界的理解,一次次改造它、完善它。今天,我们已经很难知道他们是以什么样的名义展开了对这座城镇的建造。当某一天我看到七太太在灯笼上画下的兰花时,忽然明白,沙圪堵最初的构建隐含着一个女人的花草情结和一个男人的雄心壮志。如同后来的某一天早晨,我在一处旧库房中,看到一扇一扇卸下来的雕着兰花的结实的窗扇,这曾经是沙圪堵沿街商铺的旧物。后来的某一天,我同样在北京的一处王府也看到了这样的窗扇。

像新中国所有的城镇一样,公私合营后,沙圪堵出现了一些成规模的手工业联社,比如地毯厂、铁匠社、运输队,它们吸收了城镇的有生或新生力量,让这座城镇开始慢慢转型,发电厂、化肥厂、机械厂相继诞生。面对这些新生事物,冯大婶的儿子说:“听我母亲说,七太太就像曾经看见过一样,常给府里人描述的日后就是这些样子!”如果这些话属实,在时间和物质的意义上,七太太已预先看到了时代发展的具象。我们先不必惊诧,仅此,我们就须重新认识沙圪堵,认识这座城镇的建造者了。

1928年,盛极一时的沙圪堵遭遇了一场劫难,这对一个刚刚建成不足十年的小镇来说,其实它正充满了想象力和创造力。一切,才初现端倪;一切,就有了登峰造极的前奏。却以毁灭留下一个传奇般的存在。我总是想,火光中七太太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在一片反对声中,连张济民也最终妥协,放弃了焚之一炬的主张。只有七太太坚决支持了那森达赖的决策,沙圪堵消失于一片火海。坚壁清野,作为一种历史策略,今天,我们已很难对它作出是非判断,也很难给出合乎历史逻辑的价值取舍。

很多年里,我一直在寻找这座城镇中一些有趣的灵魂,他们占有城市,又被城市占有。他们是城市的主人,在度过了或短或长的人生后,那些阴晴圆缺、悲欢离合的交集,漫漶成了这座城市的历史烟缕。一百余年来,这座城市似乎没有更换过自己的信念、意志和语言,却更换过它的命运。政府驻地迁移后一椽是什么意思,它的命运拐了一个历史大弯,如同水落石出,我们似乎也看到了它裸露出来的原点和最初的包浆。忽隐忽现,总是能窥见最初建造它的那些人的表情,如同天幕上闪烁的星星。

105年前,开市仅仅月余的沙圪堵,那森达赖迎来了他的私人医生,一个从北京请来的外国传教士,西医诊所出现在准格尔。不久,一家小型兵工厂也诞生在杨家湾。1981年的一个午后,在距沙圪堵不足三公里的地方,从一处塌散的土崖上掉下一个油纸包,一堆医疗器械撤了一地。在这一堆器械中,最夺人眼目的是一只怀表,拂去覆土,表壶锃亮,摇了摇,里面传出“铮铮铮”的清越之音。它的秒针居然还会走动。居住周围的一位老人说,这是旧官府的一处墓地。2006年的一个早上,我在据说是王府用桌的侧裙,隐隐约约看到五个字:虽安不忘危。其时,上面脏兮兮地放着一只白条鸡,它是几位老师中午“打平伙”的牙祭物。

某夜,似乎是一场旧雨,晚凉潇潇,很像历史上某个深邃的夜晚,我从街头过,夜色中的沙圪堵,似乎隐含了不尽的无知。

只应君自知

市井气特别重的地方,追逐时尚和道听途说。

沙圪堵曾流行过一种美食一一油炸鬼。就是今天又重新流行起来的炸面圪旦。因其出相丑陋,甚至狰狞,故得名。

照理说,最没讲究的,就是市井之地。沙圪堵人善做小买卖,生意人讲究的是诚信与和气。历史上最著名的诚信故事就发生在它的身边。沙圪堵人诚厚者不善农业,好商贾,民风追求安逸轻奢。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沙圪堵是有名的“销金窝”,并不像人们后来所描绘的那样民风淳朴,好善乐施。历史上,沙圪堵的赌博与典妻一度曾经很猖獗。沙圪堵最有名的地方紫微星就是一处藏污纳垢的所在。

现在我们已看不到当年沙圪堵的面貌和街巷了,设摊交易与“赶买卖”相辅相成,这其实从一开始就影响了沙圪堵的布局。以头道街为主街,不敢说百肆杂陈,却也应有尽有,各色货物悉集于此。沙圪堵人曾有一句俚语:“沙圪堵纳林逛的不想逛了,天北二京(津)算个甚!”这话不假,如果用这句话概括上世纪三、四年代的沙圪堵,很是恰当。其时,沙圪堵偏安一隅,这成就了一世偏安的沙圪堵,每天在这里贸易的,是个很大的群体。山西有名的商人鲁来关经商的大本营就在沙圪堵。仅出入紫微星的赌资,据说就有千余元。这在一块钱一个米的时代,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历史的细节,有惊人的附着。

沙圪堵的商市布局追求一目了然,一条主街,两侧是商院,请注意,是商院,不是商铺。商院皆为四合大院,最具规模的时候,东西两侧共有四十进院落。活跃的商业带来了强劲的消费和奢靡的文化。这个建筑格局,用师爷张济民的话说,财富讲究藏,在风水上“藏”就是大,是通。院落为藏,你在院里的交易,外人并不知晓。这个风水上的设计,在建筑上自成风格。一个个院落似乎不大,但小中见大,小中有实,它所形成的文化、习俗开始向周边蔓延,短短十数年的光景,就形成了一部特色鲜明的历史。这个历史的底色,影响了沙圪堵至少半个世纪的发展,对周边地区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商业追求享受与福利,怡生安寿,这是传统社会的共同追求。沙圪堵人有一种“闲”,闲人是沙圪堵一个特有的现象,这成为道听途说传播的主体,也是社会生活深度世俗化的基层。我注意到一个现象,晋剧进入沙圪堵后,有一个潜移默化的结果,就是拜神的兴起,一套有序的程序和仪式出现了,随之而来的是婚俗和丧俗上的变迁。在此之前,沙圪堵人的风俗几乎就是“山场野会”的无章无法。元、明、清以来,准格尔人嫁女不收彩礼,这个风俗在民国初年就开始松动了。这一切皆源于沙圪堵商业的兴起。道听途说先是商业上的一个需求,因为要获取信息,信息就是财富流变的通道与途径,然后演变为一群人文化精神上的快感,它也是世俗生活的必然结果。

市井气重,并未妨碍它有出污泥而不染的品质。沙圪堵常能听到一句话:这个椽头货!椽头货是什么货?过去这一带常发生鼠疫,为避免传染,有染疫的人或不明身份的人进村,便利用椽子抵住,迫使其远离。久而久之,便引申开来,简言之,椽头货就是有危险或倾向上有危害的人。一九二八年,沙圪堵发生鼠疫,石女子是沙圪堵有名的椽头货,她收养了三个染疫家庭的孤儿,最大的一岁七个月,最小的仅九个月。镇里人恐慌,不准其在城里居住。石女子与三个养子居住在城外的一口寒窑里,以米汤喂养三个幼儿,艰难度日。在好心人帮助下,养奶羊哺育三个孩子。村里人不准其羊出其窑,也不准其羊出入草坡,石女子到野地打草喂羊,后在一个小庙绰号“歪嘴”的和尚接济下,将三个幼儿抚养成人。

在源头上寻找和瞭望沙圪堵,是一件多少有点让人尴尬的事情。这个其实以农耕生活为依托和基础的世俗世间,市民阶层缺乏一个持久悠长的传统,这使沙圪堵的文化始终处在一种模仿与跟风中。追求时尚有时是缺乏根基与定力的一种表现。沙圪堵的风习带有某种暗示性,它似乎总是在诱导生活其间的人,沉入历史的累积性设计中去。

驻地迁移,是对传统经济、生活与文化的彻底颠覆,准格尔今天的种种成因与善缘,从准格尔人离开沙圪堵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累赘一笔的是,这个在历史上被称为“三棵桑椹”的地方,有一年春节,我在一户人家的门口看到这样一副春联:无事袖手上公园,有福一报敬父母。有人把沙圪堵牵强附会地解释为“长荞麦的地方”,有点一腔情愿,甚至指鹿为马的意味。

历史有时用很隐晦的方式来表达意志,但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摆脱时间赋予它的角色。

作者简介:

王建中,准格尔旗人,著有长中短篇小说《山河谣》《往米年》《第三十七计》等。曾获《草原》文学奖、索龙嘎文学奖、鄂尔多斯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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